祁连山,河西人民的母亲山
祁连山,地跨甘肃青海两省,东西长1000公里,南北宽200-400公里,海拔3000-6000米,总面积17.67万平方公里。山顶上白雪皑皑,山坡上森林茂盛,山间谷地里河水流淌、草原密布,一幅堪称壮丽璀璨的生态画卷。
祁连山,如一位伟岸刚强的母亲,横亘在祖国西部广袤的戈壁沙漠之间,高大的身躯拦截了吹向我国西北内陆的太平洋暖湿气流,迫使它们一路攀爬,到海拔4000米以上时冷凝成水、落地成雪,逐年压实形成冰储量1600平方公里的2683条冰川。冰川不断叠加、融化,形成涓涓细流,最终孕育出石羊河、疏勒河、黑河三大水系,日夜滋养着依偎在她身边的20多万平方公里的河西走廊和生活在绿洲走廊上的400多万河西儿女。
母亲养育了儿女,儿女当义不容辞守护好母亲。
为了保证母亲山的生态安全,更为了阻断母亲山身边戈壁、沙漠的联手相胁,先后有60多名科研人员,离开繁华的都市,扎根在祁连山深处海拔2300米的西水森林生态站,冒严寒、顶酷暑、守清贫、耐寂寞,40多年如一日,接力开展森林水文、土壤、气象、生物多样性等方面的长期定位观测与基础研究,攻克祁连山生态保护和修复所急需的热点问题、关键技术140多项,为党和国家生态文明建设决策提供着有力的科学依据,也为祁连山的保护与发展奠定了扎实的科学基础。
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棵树都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这辆三轮拖拉机可是立了大功的。”在祁连山里坚守了23年的西水森林生态站站长敬文茂指着院子里一辆蒙了彩条布的废弃三轮车说。“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站上没有车,无论到哪个观测点都是步行。光从这里到海拔2900米的观测点就需要步行1个半小时。后来有了这辆三轮车,就轻松了很多,也省了很多时间。”
“特别是2016年祁连山实施最严格的环保督察管理后,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高兴。分班轮流开着这辆三轮车满山遍野捡拾垃圾,人歇车不歇。”以前,祁连山对外开放的时候,一到旅游旺季,每天都有人和车涌进来,在这里野炊、踩踏、采折、扔垃圾。敬文茂说,看着山里大片的环境被破坏,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难受。因为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棵树都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2017年6月26日,《祁连山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经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会议审议通过。自此,祁连山国家公园建设试点工作启动。
一提起祁连山,敬文茂的话便很多。给我讲2.8亿年前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之间的那场“漂洋过海来看你”的“旷古绝恋”以及祁连山的形成,讲祁连山里的生物多样性、祁连山在国家生态格局中的重要地位,讲森林的固碳效益、土壤碳呼吸监测、植物光合速率测定,也讲祁连山的冰川储量、祁连山国家公园的前世今生。
刚到西水的那天晚上,我们去拍标本室时,他正在给甘肃农业大学、兰州大学、山西大学的实习学生讲祁连山里的树木和土壤,讲的很认真。赵晶忠说,敬站长科普祁连山的知识,不知道累。
祁连山里分布有高等植物1311种,占我国高等植物19,596种的6.7%。有雪豹、野牦牛、白唇鹿等国家一二级保护野生动物53种,丰厚的水文条件,使张掖成为国家两屏三带生态安全战略格局的重点区域。
敬文茂说,长期开展祁连山森林水文、土壤、气象、生物多样性等方面的定位观测与基础研究,准确掌握祁连山生态状况,向国家提供祁连山生态建设的科学数据,是我们的使命。
我有一种感觉,敬文茂讲起祁连山和祁连山的科研,有点像妈妈炫耀儿子,滔滔不绝、不厌其烦。
每年向国家报送祁连山生态监测评估报告时最自豪
“我们的脚步走遍了排露沟观测区域的每一寸土地。”敬文茂开着自己那辆已有13年车龄的华泰越野车拉着我们向2900米的观测点蜿蜒盘旋而上,一路走一路介绍。“那时候这里没路.....这是我们当时的人工气象站,一天要定时定点观测数据3次......”
今天的观测任务是在试验流域海拔2700-2900米 5公里范围内对降雨量、林冠截留量、地表径流量等水文过程进行观测。云层很厚,随时要下雨的样子,所有工作必须要在雨来之前干完。
这样的观测点,在西水野外观测区域共有117个。一年中他们要检查维修校准仪器设备、提取数据三十多次,每天翻山越岭的时间都在十多个小时以上,爬过的海拔高差超过23000米,是将近三个珠峰的高度。
23年中,有感觉坚持不住的时候吗?
没有!敬文茂很坚定。即便是春节值班时也没有。除夕夜,山外灯火通明举国同庆,这里,深邃漆黑的群山包围中,只有我们这里的一星灯光、两个人。我会放特别特别响的炮,向祁连山表示,你的儿女始终跟你在一起。
最高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每年向国家报送祁连山生态监测评估报告的时候。那时候非常自豪,也是这种自豪感,坚定了我们坚守的决心。敬文茂目光坚毅。
2018年,生态站配合中国科学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完成的《祁连山生态变化评估报告》白皮书正式公布,为张掖市委、市政府和相关部门对祁连山综合治理和启动实施“山水林田湖草”项目提供了科学的决策依据,为祁连山生态环境整治、保护和修复筑起了一道科技屏障。
2019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山丹马场,仰望着绵延千里的祁连山,深情地说:“这些年来祁连山生态环境保护由乱到治,大见成效。走到这里一看,才能感受到祁连山生态保护的作用,生态屏障的作用。”
2021年6月28日,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之际,祁连山水涵院西水森林生态站党支部被中共中央授予“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荣誉称号。
我们的职责是守好祁连山的科研阵地
敬文茂说,在海拔3800米的地段开展降水、蒸发、冻土测定,剖面采样和土壤渗透、渗流速度观测时,我们常常在凌晨6点之前就带着干粮出发,因为不但要走到观测地段,还要在样地上坚持4—6个小时的采样和实地渗透测试,往返20多公里的山路,全靠两条腿走。
有一年他们开展5年一次的固定样地调查时,天空突降大雨。“那雨大的,从来没见过的大,只一会会功夫,天就黑的啥都看不见了。”
气温越来越低,大家都意识到必须得下山,不然一夜过去会被冻死在山上。山高路滑,到处是悬崖峭壁,没有避雨的地方,能见度不足5米。他们分成两个队,王顺利和敬文茂各带一个队,每个队12人。眼睛被雨水冲的睁都睁不开,全凭感觉带路,边走边喊:后面的跟上!后面的人也喊:跟上着呢!
“我们这组的赵维俊胃疼的,脸白成了一张纸,腰都直不起来,王荣新、牛赟等几个人轮换着背下来的,听说敬文茂那组的虎威也是给背下山的。”王顺利说。
“整整5个小时,回到驻地大家浑身都湿透了,说句不好听的,内裤都能拧出水来。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是内勤刘志娟给我们煮好了姜汤,还给每个人的被窝里都放了一个暖水袋,那个小小的暖水袋暖了整个被窝,能暖人一辈子。”王顺利说。
上3800米观测点,对于敬文茂、苗毓鑫、王顺利、王荣新、武秀荣、赵晶忠…这些西水生态站的第二、第三代科研人员来说,是对毅力、耐力、体力的挑战和考验。但对很多90后的年轻人来说,3800米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
马雪娥说,她是被这个故事感动,才来西水生态站的。马雪娥是个90后女孩子,也是90后里唯一一个上过3800米的女孩子。马雪娥说,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团结、敬业、安静。
赵维俊说,长年扎根在祁连山里搞科研,苦,但值得!因为我们要守好祁连山的这块科研阵地。
刚下过雨的路有些湿滑,但不很泥泞。路一侧的山坡上青海云杉高耸入云,树下铺满绒毯一样的苔藓,一簇簇紫色的野花娇柔的点缀其间。赵维俊说那花叫藓生马先蒿,喜欢阴湿的环境,生于杂林、冷杉林的苔藓层中。
青海云杉是一种特别神奇的树,它树干挺拔通直、枝叶繁茂葱绿,虽没有主根,但侧根系却像一把大钳牢牢固守在土壤中,让自己生长千年而屹立不倒。
我突然发现,如果把青海云杉比作西水生态站的男人们的话,藓生马先蒿是不是像极了刘志娟、马雪娥她们?
水的问题解决了,啥困难就都不是困难了
我们入莺落峡,沿黑河,穿过小孤山,整整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塔儿沟科研试验站。
来之前就听说塔儿沟科研试验站是张掖市林草局最偏远的一个基层站点,在祁连山深处海拔3000米的地方,2011年才通的网,2023年7月才通了自来水。
2005年,苗毓鑫从西水生态站调任塔儿沟科研试验站副站长。
苗毓鑫很黑,黑到我戴着黑色防晒口罩站在他旁边都没有违和感。
走到一条宽大的河床旁,苗毓鑫指着脚下的路说,以前这里是一条渠,我们吃的就是这里面的水,上游冰川上融化的水。
那条渠是70年代刚建站的时候挖的,水里啥都有,有车辆走过时扬起的灰尘、掉入的砂石,还有牧民赶着牛羊走过时洒进去的粪便。特别是每逢下雨,泥石流就会淹没水渠,他们就要去清淤。祁连山里雨水很多,有一点云就来雨,一下雨就是大雨,于是,清淤成了他们经常要做的一项工作。
2023年7月份,院里筹措了20万元钱,架了自来水管,彻底解决了站上科研人员的吃水问题。
苗毓鑫带着我们边走边讲,一条狗一直在前面给我们带路。苗毓鑫说,他去完成观测任务、到各处查看时这条狗都跟着他,无论白天黑夜都跟着,已经七年了。在塔儿沟先后有三条狗陪过他,一个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死了。
塔儿沟科研试验站有20亩青海云杉子代测定苗和祁连圆柏优质苗木苗圃。苗圃里浇冬水时,气温太低,要时时检查水管,以防水管冻裂。苗毓鑫说,山大沟深,哪怕一个螺丝都必须得出山去买,出一趟山,单程要2小时,时间耗不起。
苗毓鑫说,水的问题解决了,啥困难就都不是困难了。
人的一辈子其实很短,培育这么两茬青海云杉就结束了,没时间去体会苦不苦......
站在一片近一人高的青海云杉人工林前,苗毓鑫介绍说:这是青海云杉子代测定苗,长了十六七年了。
我有点吃惊:长了十六七年才这么高?
树木不像草不像麦子不像菜,一年一茬甚至几茬。青海云杉刚种下去的前几年,每年才长1-2厘米。越到后来长的越快。到七八年时每年就能长25厘米。
我说,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看着它们每年长几厘米,不觉得煎熬吗?
苗毓鑫说:跟林木打了几十年交道,习惯了,也不觉得煎熬。
苗毓鑫来到塔儿沟20年,总结出的青海云杉和祁连圆柏幼苗移床栽植、幼苗地化学除草、青海云杉幼苗越冬管理等实用科技成果,极大的提高了苗木成活率,同时还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苗毓鑫说:人的一辈子其实很短,培育这么两茬青海云杉就结束了,没时间去体会苦不苦。
不想让领导为难
在塔儿沟,我们见到了苗毓鑫的爱人和女儿。苗毓鑫的爱人是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中心塔尔沟管护站的,两人结婚几十年来,双双长年在祁连山里。虽说同在祁连山里,但不属于同一个单位,且祁连山山大沟深,管辖范围广,所以聚少离多。
苗毓鑫的爱人说,我们常年在山里,孩子是两边老人带大的。
苗毓鑫的女儿说:从小和妈妈亲,记忆中爸爸回家很少,又很少说话,有点陌生。
苗毓鑫的女儿很乖,笑起来也很纯,不像很多传说中的00后那样难交流。
苗毓鑫的父亲也是一位老林业人,他坚守在祁连山深处40年,每一座山梁上都留下了他的足迹,2000年患上急性白血病,依然坚守岗位。
苗毓鑫19岁参加工作就被安排到基层站所,从西水算起,苗毓鑫在祁连山里也已经24年。
我问,这么多年没想过出山吗?苗毓鑫爱人说:也想过,特别是他老父亲得白血病后,大家都让他向领导提出来,但他老怕提出来会让领导为难,就一直没提。
我问:现在想出去吗?
苗毓鑫沉默良久:不想了,二三十年了,已经不适应外面的环境了,害怕和人交流,不喜欢热闹......
我问:老母亲怎么办?
苗毓鑫沉默着,直到我们离开塔儿沟也没回答我。
苗毓鑫的爱人告诉我,苗毓鑫的母亲今年75岁了,一个人住。
不是啥大问题,现在已经好了
苗圃旁边的地里有一台微耕机。苗毓鑫爱人说,苗毓鑫就是发动这台微耕机受伤的。
有一年,龙渠林木良种基地退休了一台微耕机,苗毓鑫听说后就去拉了来。塔儿沟试验站的苗圃从耕地、到栽种、除草都是人工操作,在海拔3000米的深山里,这是个强体力活。
微耕机是要拉绳发动的。也许是原本就已经不能用了,也许是因为海拔高,发动机缺氧,总之,苗毓鑫不停的拉绳子发动,微耕机始终没发动起来,只好放弃。到了晚上,就感觉胸部有点疼,也没大在意,一天天的越来越疼,大概半个月后,他给爱人说,太疼。去了医院,检查后说是胸腔积水、已化脓。住了20多天院。
苗毓鑫爱人说,那段时间,我公公正在住院,苗毓鑫是怕老父亲担心,也是怕给家里增加负担所以不说,结果越来越严重。后来我公公还是知道了,大概几个月后,我公公就去世了。大家都知道他就是牵挂苗毓鑫去世的。
苗毓鑫说,不是啥大问题,现在已经好了。
敬文茂说:苗毓鑫有高血压,不适合长期在高海拔地区生活。
王顺利说:苗毓鑫在祁连山里已经24年了。
苗毓鑫爱人说,婆婆、父亲、母亲三位老人都七、八十了,好在他们理解我们。
苗毓鑫爱人说,苗毓鑫是独生子。
后记
7月19日,省林草局同意建立“甘肃省祁连山高寒草地生态系统定位观测研究站”的批复下达,建站地点就在塔儿沟科研试验站。
苗毓鑫说,我又有了新任务。
8月2日,敬文茂被中国科协、中国科技部、中宣部评为全国科普工作先进工作者。
他说,我更想静心做我的观测研究工作。
荣誉是激励,也是压力。在践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保护祁连山生态环境的路上,观测在继续,研究也在继续。
作为长期扎根祁连山基层一线的科技工作者,他们以“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决心和信心向党保证:请党放心,守护祁连山有我们!请人民放心,守护绿水青山有我们!(摄影:王晓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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