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可法
愚公移山只是一个美丽的寓言故事,现实中还真有一位“愚公”,他是建国以来第一位全国治沙英雄。他历经千辛万苦,与沙海不屈抗争40年,在毛乌素沙漠治沙造林中做出了杰出贡献,获得国家颁发的“七一勋章”。
他在承包的25万亩国营、集体荒沙碱滩上种活了5300多万株(丛)乔灌木林,在毛乌素沙漠南缘筑起了一条长百余里的“绿色长城”,从而彻底改变了“沙进人退”的恶劣环境。他取得了显著的社会效益、生态效益、经济效益,使“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论在我国西北沙漠生根开花。
故事主人是人称当代“愚公”的治沙英雄石光银。
沙吃人不留尸骨
1952年,石光银出生在陕西省榆林市定边县海子梁乡。定边县位于陕西省西北部,榆林市最西端,陕甘宁蒙四省(区)七县(旗)交界处,是陕西省的西北门户、榆林市的西大门。自古以来,这里商贾云集,黄沙漫天,素有“旱码头”之称。定边县位于我国毛乌素沙漠南缘,全县面积6920平方公里,有四分之一的土地被黄沙淹没。
千百年来,定边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从春种到夏,到秋一场空。从歌谣里,不难想象当地风沙是多么恶劣,环境是多么艰难。石光银的家乡是西北地区出了名的“沙窝窝”,在沙海里讨生存深深镌刻在祖祖辈辈心头,无法改写,似乎成了一种宿命。在石光银幼小的心灵上,深深留下被沙尘暴伤害的烙印,就像因常年治沙脸上留下的那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
每当风沙来临,大风起兮,风沙飞扬,吹得人无法睁开眼睛。人躲沙,沙撵人。乡亲们就像逃荒一样,带上家人躲沙暴的情景令石光银记忆犹新。遮天蔽日的风沙常像黑云一样笼罩村庄,小孩被大沙暴吓得哇哇大哭,犹如世界末日。即使再好的土坯房,哪怕门窗关闭得再严实也无济于事,无孔不入的风沙总会突破防御钻进房间。人们被风沙打得灰头土脸,鼻孔、头发和衣服里沙子比比皆是,饭碗、茶水、被子里总会灌满风沙。一场沙尘暴过后,吃水井被沙填塞,牛羊圈被风沙卷得没了踪影,被掀倒的土坯房成了断壁残垣。毛驴拉着一辆辆平板车,木箱子里坐着孩童,两床破棉被与锅碗瓢盆成了所有的家当。孩子被风沙打得鼻青脸肿,鼻孔流着血哭泣。大人裹着头巾,赶着车,在沙漠里茫然前行。
石光银七岁那年的春天,吃过早饭,父母亲叫他去放羊。石光银抱着羊鞭,带上那条黑色牧羊犬,爽快地去了。五岁的赵虎娃是石光银最好的玩伴,听见邻居家羊发出“咩咩”的欢叫声,晓得石光银又要去放羊了。赵虎娃急忙放下碗筷,饭也不吃了,撒腿就向石光银跟前跑去。尽管父母在后面追着喊,可那孩子头也不回,执意要去与石光银放羊玩。牧羊犬见熟人过来,狂吠了几声,摇头摆尾地迎上去。
大约上午十点钟,一场黑色大沙暴突然就卷压过来了。石光银本想将羊往家赶,却已经来不及了。放羊娃、牧羊犬连同那几只羊,就像狂风暴雨中的落叶,被沙尘暴卷得无影无踪。
当晚,石光银与赵虎娃的父母亲提着昏暗的马灯,在寒冷的沙漠上大声呼喊,寻找下落不明的放羊娃。全村父老乡亲被发动了,人们顶着风沙,举着火把,提着马灯,拿着破脸盆与铁桶使劲敲打,希望能吵醒被沙淹埋的孩子。大漠中的灯光星星点点,犹如黑夜中寥落的星星。搜寻孩童的脚印杂乱无章,瞬时就被凄厉的风沙湮没了。哭喊声撕心裂肺,凄怆悲凉,似乎要将整个沉睡的沙梁唤醒。
“栓宝,小宝啊,你在哪里呢?”
“虎娃,虎子啊,你说话啊,妈来接你回家了!”
第二天傍晚,石光银的父亲在沙梁下洼窝处,终于找到了被沙掩埋的已奄奄一息伸着红舌头的牧羊犬。可怜的牧羊犬身下还压着一只灌满黄沙的豁口破棉鞋。离狗东南方向约十米处,羊鞭也被找到了,可就是没孩子的下落。石光银的父亲赶忙解下随身携带的皮囊,给狗灌了几口水,掰给它半块馍吃下了。狗元气恢复后,踉踉跄跄跟着主人走回家。
晚上,全村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石光银与赵虎娃家里,像开会般七嘴八舌的议论。
“老石老赵啊,要我说啊,你们两家大人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娃娃肯定被沙埋了,顺变吧。”村长一会儿转脸劝说赵虎娃家人,一会儿又拍着石光银父亲的肩膀安慰。
“是啊,是呢,就算找到了娃娃,也肯定没气了。不如干脆算了,不要找了。”抽着旱烟的井占荣说,“你们就认命吧,就当没养过这两个娃娃。自古沙吃人不留尸骨,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的,你们又不是不晓得。莫说是两个娃娃,就是大人,被沙吃了不是多着呢吗?”
石光银的父亲对各种议论充耳不闻,只顾吧嗒吧嗒地抽旱烟,眼睛坚毅地望着黑漆漆的院外,一言不发。人们散去时,他突然站起来,望着向院门外走去的人群说,难为大伙了,明天啊,我一个人去找。我就是不信呢,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要找到娃娃。老天爷不会要了娃娃的命,他们又没做丧良心的坏事嘛。
第三天,石光银家人在沙漠里又找了一天,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第四天,石光银的父母亲带上干粮与牧羊犬,半夜就出门。这次,他们扩大了搜寻范围,夫妻俩走到三十公里开外与定边接壤的内蒙古牧民家里,挨家挨户搜寻。
苍天不负苦心人。到了中午,在一户叫巴特儿的牧民家里,终于找到了三日不见的石光银。夫妻俩抱着孩子又亲又搂,详细问询孩子被救的经过。原来三天前,石光银被卷进大沙暴后,立即被沙石打晕失去知觉。他被大沙暴卷到了离定边三十公里开外的内蒙古,从天空摔下来,昏死在巴特儿家栅栏旁边。巴特儿妻子喂羊时,发现栅栏旁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老天有眼,石光银竟被善良的巴特儿家人用三杯奶茶灌活了。巴特儿给定边石光银家捎信,没曾想那边已找上门来。夫妻俩给巴特儿全家磕头,对他们感恩戴德。再说五岁的活蹦乱跳的赵虎娃,被风沙吞噬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滴血也不见。
石光银立下誓言:祖祖辈辈受沙的害,不能让下一代还受沙的害。自己这一辈子,必须要治沙种树,与风沙抗争到底!必须要彻底降服“沙魔”!
砸锅卖铁买树苗
在祖祖辈辈生活的“沙窝窝”里,石光银22岁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入党第二年,他当上了村支书。他与村里人都知道,要想彻底摆脱贫困,必须要从根本上治沙。毛乌素沙漠是大自然与人类千百年来活动共同造成的结果,治沙注定是一项长期浩大的艰巨工程。
1984年,国家颁布一项治沙造林的政策:鼓励以个人名义承包五荒地(荒沙、荒山、荒沟、荒滩、荒坡)。石光银得知后欣喜若狂,从乡里开会回来后,连夜把政策向乡亲们传达,希望得到支持。他从这一政策中看到了治沙造林的希望,把政策当成了实现抱负的机会。经过深思熟虑,石光银毅然决定辞去海子梁乡农场场长的职务,去承包荒山治沙。此事犹如晴天霹雳,在整个海子梁乡引发轩然大波,成了爆炸性新闻。各种风言风语接踵而至,就像肆虐的风沙,能将石光银的耳朵堵塞。
放着农场场长国家干部身份不要,连一个月48元的工资都不要了,竟要去跟沙斗,这人肯定有病。他不是有病,是没脑子,依我看啊,石光银是脑子里灌满了沙子。
祖祖辈辈都这么过的,老石疯了,跟沙较什么劲嘛?他跟老天爷斗,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信啊,走着瞧,你们把我说的话听着,老石总有哭的那天。
我们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年底挣不上一分钱。他石光银放着铁饭碗与国家工资不要去治沙种树,我看他就是石灰锤(二杆子、半脑子的意思)。这标标准准是灰人做的事嘛,放着哪个精人会干?
对于人们的各种数落,石光银置之不理。他竟笑着承认自己就是石灰锤,是一个灰人。石光银说,他辞去场长就是为了治沙造林,把沙治住树林造起来了,农民不受风沙侵害,才有精力干事,才能填饱肚子。要当官就只能一心一意当好官,就不要挣钱做买卖,当官哪有心思造林。治沙造林就得一心一意,一心不能二用。
辞职之后,石光银与海子梁乡政府签订承包3500亩的荒沙地,成为榆林地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时治沙主要有三大难题:资金难筹难,劳力难组织,风险难预测。这犹如三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年轻的共产党员石光银头上。
石光银天不怕地不怕,作为一名基层干部,他与群众打交道多年,最擅长做群众工作。他三次召开村民大会发动群众,一抛出治沙造林的话题,村民们就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村民像说好似的,干脆不听宣讲,集体离开会场,无论怎样喊劝都拉不回来。他想到登门挨家挨户做发动工作。一看见石光银走到自家门前,村民们就像躲瘟神与沙尘暴,立即进屋将门关的严严实实,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他,任凭怎么敲门也不开。治沙初心不改的石光银越挫越勇,绝不服输,想到从曾经的村干部身上找突破口。经磨破嘴皮般苦劝,三位曾当过大队长、两位当过村支书、两位副村长终于“同意”跟石光银治沙种树,这让石光银看到了一丝希望。可一听说要从自家拿钱出来买树苗,他们立即退缩了。
在承包的荒沙地种树,仅购置树苗、扎篱笆墙、拉铁丝网刺、建简易围栏等,就高达13万元。对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陕北农村,这犹如一笔天文数字,将石光银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谈及当年筹款的情景,70岁的石光银感慨万千,泪水盈眶。
卖自家羊那个痛苦的晌午令石光银终生难忘。
妻子高生芳头发散乱,有气无力地坐在墙角的地上,右手食指与大拇指张开着,撑着疼痛欲裂的头,哭着对石光银说:“他爹啊,你要治沙种树我不反对,你不当场长我也不反对。我可千万不能动家里羊心思,那可是全家人的命根子啊!我这一辈子跟着你,咽过糠、吃过菜、讨过饭,吃再多苦受再多罪我都认了。我什么都服你,你要是把家里羊卖了去买树苗,我八辈子不服你。我就是日后死了到阎王爷那里,也不服你!”
“爸啊,我们家羊千万不能卖啊!卖羊的话,你叫我们一家人都喝西北风去啊?那是全部家当啊!”懂事的儿子石占军连同妹妹,一左一右抱住石光银的大腿摇晃哀求,劝阻石光银卖羊。
尽管妻子儿女苦劝了一夜,仍然没有撼动石光银卖羊买树苗的决心。第二天吃完早饭,他独自来到羊圈旁边,拾起羊鞭,悄悄拉开柳条篱笆扎的圈门,低声吆喝着,将84只羊与一头骡子往集市方向赶。
大约走出半里地远,高生芳带着儿子从后面冲上来,一把夺下石光银手里的鞭子,将羊往回赶。两人推搡起来,高生芳被推倒瘫坐在地上,嘶声力竭地哭喊道:
“羊不能卖!羊不能卖啊!要是卖羊,你就先要了我们娘儿俩的命!”
石占军抱住石光银的腰,哭求道:“爸啊,昨晚上不是说好了吗,不能卖羊,你今天怎么又反悔了啊?”
一家人就这样僵持着,石光银夺过羊鞭赶羊,又被从地上爬起来的高生芳夺回去。羊“咩咩”叫着,东一只西一只,乱成一团。邻居闻讯跑过来解围劝说。石光银不敢低头看坐在地上哭泣的亲人,毅然摔开妻子,转脸咬紧牙,眼含热泪,头也不回,赶着羊往集市而去。84只羊与一头骡子最终被赶到集市,才卖了两万多元,离13万元还差一大截。
村支书的行为犹如火车头,起到了正确的引领,在村民中引起震动。
啊!?有这事?石光银真把自家羊全部卖了买树苗啦?他是王八吃秤砣——铁心了。我们跟着老石,他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被石光银做通思想工作的那七个人心甘情愿拼凑出家里的全部积蓄,加起来一共才750元。两位曾当过村支书的村民看到石光银卖羊买树苗,居然也学着将自家羊卖了。另有一个大队长,家里仅有7只羊,居然也被卖掉了。筹款、贷高利息、跑银行……豁出命的石光银砸锅卖铁,三个月下来,人看起来虽黑瘦了一大圈,却将13万元树苗款、铁丝网刺钱基本筹集到位。
在石光银的指挥带领下,一辆辆毛驴车与三轮车穿梭在沙漠上,拉着一捆捆树苗进进出出。七个人抱成团,带着水与玉米馍,没日没夜地在沙漠上栽树。他们还成立了西北地区第一家新兴林牧场。
3500亩的荒沙地上被石光银他们全部栽上了沙柳、旱柳、杨树。那一年天公作美,雨水比往年偏多,栽下去的树苗成活率竟然高达87%。初尝甜头的石光银胆子大了,1985年,又与海子梁乡长冒滩林场签订承包治理5.8万亩荒山的合同。
仅靠七个人力量根本无法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大字不识的石光银会怎么做呢?
死也要死在沙窝窝里
石光银承包荒沙中最难啃的硬骨头就是特大沙梁——狼窝沙。狼窝沙地形复杂,环境恶劣。夏季地表温度高达60多度,冬季零下40多度,温差100多度。大风一刮,沙丘滚动,遮天蔽日。春季大风尤其猛烈,对树苗成活构成巨大威胁。
顶着猛烈的风沙,石光银到狼窝沙实地看过三次后,想出一条计策。
1985年6月5日,海子梁乡政府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人们好奇地在看一张红色的招贤榜:
四方父老乡亲,我成立了一个黄沙治理公司。我要治理狼窝沙,已经联络了7户。现在我贴出招贤榜,榜告四方父老,凡有人愿意与我一起治理狼窝沙的,不论民族,不论年龄,内蒙古的也行,甘肃的也行,陕西的也行,一概欢迎。凡是来人入伙的,我提供三亩水地,一眼井,吃住跟我一样。然后再从我手中承包狼窝沙荒沙地,承包500亩也行,1000亩也行,我无偿提供苗木。狼窝沙治理好后,所得收益按比例分成。
爆炸性新闻一夜间传遍西北边陲。于是,来自宁夏、陕西、内蒙古的治沙大军300多人汇聚定边。在总指挥石光银的带领下,治沙队伍浩浩荡荡,就像打仗一样,拉开大战狼窝沙序幕。
治沙大军没日没夜奋战,吃的是被风吹得又干又硬猪狗一样的玉米馍,喝的是沙坑里澄出来的沙糊糊水,住的是用柳条和塑料布搭的庵子,受的罪如同骡马一样。春天40多天晒下来,石光银嘴唇、脸上起满血泡、水泡,浑身皮蜕得一层又一层。回家后,高生芳看到如同野人般无法辨认的石光银,禁不住放声大哭。高生芳心疼地用针帮他挑满脸的血泡,用草纸吸血水,帮他撕身上的蜕皮。然而,吃了“风吹、日晒、沙烤”的苦,却没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这年,十多次六级以上大风致使树苗90%被毁,所有付出都打了水漂。
“我们这伙人治沙信心彻底倒了,睡在沙梁真是不动了。任凭石光银如何做工作,就是骂,就是挥拳头打,人们就是不起来。”治沙农民井占荣说。
石光银不死心,第二年又带领大家干了一个春天,但80%的树苗又被风沙毁掉。
石光银坐在沙梁上,对大伙说:“兄弟们自己考虑吧,我是没处去了,如果你们不干的话,我一个人也要干,我非把治沙种树这件事做成不可!”说完,石光银斟满一杯酒,大声对大伙说,“你们谁愿意跟着我干,就斟满酒,将酒喝下去。我讨吃的,你们也讨吃的,我就是治沙死在沙梁上,你们也得死。谁不愿意,就往回走,回去种你的地去。谁要想干就留下来干,不想干可以走。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就是死,也要死在沙窝窝里!”
人群惊呆了,发出一阵骚动。随即有人爬坐起来斟酒,与石光银一饮而尽。
石光银没有屈服,意识到治沙也要讲科学技术,不能蛮干。他孤身来到榆林、横山等地林业局学习治沙经验。专家告诉他,治沙栽树要乔(灌)木林一起栽种,一起上,只有把沙先固定住才能种柳树、旱柳、红柳等。最初二三十年,沙地上只能种柳树、旱柳。等柳树、旱柳树叶落下来沤出肥后,将沙地慢慢形成土壤,大风就刮不起来了。到了柳树使命完成枯死了,适宜定边地区干旱、风沙大的樟子松、油松、云杉才能登场。目前,治沙最有效的是“障蔽治沙法”:在沙地上先要用稻草、庄稼秸秆、杂草等围隔起一米见方的的格子,固定住沙,在格子里种树。专家的一席话,令石光银醍醐灌顶。
1988年春,石光银带领乡亲们第三次奋战狼窝沙。按照专家给出的办法,沙梁上筑起道道延绵数十公里的草格子。大风再刮,沙丘果然不再移动,沙被固定住了。这次终于取得了成功,树木成活率高达80%。
子子孙孙无穷匮
石光银对治沙的笃定深深影响着自己的儿孙。
1997年,石光银唯一的儿子石占军从体校毕业后,在刑警队工作。石占军对治沙事业无限热爱,坚持以挂职干部的身份参与治沙造林队伍中。看着石占军挖树塘,孙子石健阳扛树苗,石光银高兴地说,我这一辈子治沙13万亩,你再治沙13万亩,将来等你小子长大了,再治沙13万亩。我们三辈人下来,就能形成一片“绿色长城”。生命不息,治沙不止。治沙要有后劲,要一代压着一代人干。石健阳接过话茬说,老爷子说得对,就像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石占军人高马大、精力充沛,且特别擅于筹划。石占军帮助父亲对治沙造林做了许多规划,像石光银一样,他常带领乡亲们到沙窝里栽树、搞管护,带技术人员到外地考察学习。他先后组织5万亩防护林规划治理,取得显著成效。儿孙的加入,石光银看到了治沙造林事业后继有人接班了,自己可以安心退休了。
一场噩耗传来,犹如晴天霹雳,石光银的梦被彻底打破,成了人生最大的遗憾。
2008年3月12日植树节那天早晨,细雨霏霏。为了赶在当天回到定边,石占军一大早拉着一大卡车优质樟子松树苗从宁夏银川出发。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抛锚发生车祸,石占军英年早逝,年仅38岁。
三天三夜,石光银米粒不进、无法入睡,无法接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他一遍遍想,为了治沙,我的儿子没了,治沙把儿子也献出来了。十里沙是石占军规划的,现在谁去继续完成使命?我连儿子都没了,栽树有什么用?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想干了,政府赶快把树全部拿走吧……
石光银没日没夜在树林里转悠,树叶上露水凝结成晶莹的水珠,滴落成他思儿的泪水。
他反过来想,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年丧子,自己确实很委屈、遗憾。儿子为治沙造林已献出了生命,自己只有将心里所有的情绪像风沙一样压住,将最重要的治沙造林事业完成,儿子才能含笑九泉。人总有一死,将来等自己入土了,后人指着那一大片树林说,这片林子是石光银与他儿子留下的,这辈子他就无憾了。
“占军啊!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的儿啊!你要是同意的话,就搭句话吧。”
林子里传来一阵呜咽,是父子俩无声的问答。
送走石占军,石光银与石健阳手臂缠着黑纱,从沙地里挖出石占军从宁夏运来的那车树苗。爷孙俩泪眼婆娑,将树苗一棵棵栽种下去……
从此,石光银全部心思就是在树林里不停地栽树干活,并到处不停地转悠,查看树木生长情况。一向活泼开朗的他变得沉默无语,时间持续了四年多,心中的坎才算过去。
石健阳高中毕业前两天上午,石光银带着他来到树林里石占军的坟前祭奠,对着一望无垠的树林感慨,他转脸问:“小子,你告诉爷爷,打算学什么专业啊?将来长大了想干什么啊?”石健阳轻声回答:“我就想学林业专业,然后回来……”
听到回答,石光银颇感欣慰。2020年,石健阳林业大学毕业后,通过招聘到陕西林业研究院工作。他带领技术团队回到家乡定边,干着育林护林等工作,继续完成祖辈的心愿。
“我的目标就是回到定边,治理荒沙。我的许多同学毕业后留在西安,当时我也特别想留在大城市工作。虽然爷爷尊重我的选择,没明说希望我回家工作,但许多时候我与爷爷心有灵犀一点通,心里会产生共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完全明白。”石健阳说。
蹲在地上,石光银抓起一把长满青苔的泥土,意味深长地对记者说:“沙地上能长出青苔,非常难得啊。以前是沙吃人,现在沙地被治好了,树林里空气湿润,很养人。像这种土风就再也刮不起来了,这是30年前栽下去的柳树、旱柳的功劳。树叶落下来,长年累月腐烂后沤出肥,现在柳树枯死了,使命就完成了,就靠樟子松、油松、云杉生长了……”
石健阳听了,心头为之颤动。第一代治沙人就像柳树旱柳,已走出最艰难的第一步,完成了使命,为自己这一代治沙造林铺垫了基础。他明白作为第三代治沙人,将赓续着科技治沙、生态治沙的重任,将继续谱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论,他为自己能成为一名中国林草人深感自豪。
我也说两句 |
e-file帐号:用户名: 密码: [] |
评论:(内容不能超过500字,如果您不填写用户名和密码只能以游客的身份发表评论。) |
*评论内容将在30分钟以后显示! |
凯发备用app的版权声明: 1.依据《》,本网页发布的原创作品,凯发备用app的版权归发布者(即注册用户)所有;本网页发布的转载作品,由发布者按照互联网精神进行分享,遵守相关法律法规,无商业获利行为,无凯发备用app的版权纠纷。 2.本网页是第三方信息存储空间,阿酷公司是网络服务提供者,服务对象为注册用户。该项服务免费,阿酷公司不向注册用户收取任何费用。 名称:阿酷(北京)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联系人:李女士,qq468780427 网络地址: 3.本网页参与各方的所有行为,完全遵守《》。如有侵权行为,请权利人通知阿酷公司,阿酷公司将根据本条例第二十二条规定删除侵权作品。 |